人生七十古來稀。年過花甲的楊守才至今記得小時候的中元節(jié)，父親總會準備一個特別的“大包包”，還恭恭敬敬地寫上“楊惟運”三個字，神情莊嚴肅穆，這個習慣一直持續(xù)到老父親過世前。楊守才也牢牢記住了家里還有個叫“楊惟運”的小晚叔，一個少年離家的抗日英雄。

揭開沉淀80年的往事

7月4日清早，楊守才將稀疏花白的頭發(fā)細細整理，今天他要迎接兩個來自紹興晚報的記者。

“只有我舅舅還記得晚叔的情況，我是沒見過晚叔的，他們是同期參加抗日的，只是一個向東去了緬甸戰(zhàn)場，一個往南去了江浙戰(zhàn)場。”熟悉的笑容、簡單的寒暄過后，楊守才帶我們去見他的舅舅。

洞口縣竹市鎮(zhèn)梓木村彭家組在綠樹環(huán)抱中，92歲的抗日老兵曾令池穿戴一新，胸前佩戴著金光閃閃“抗日老兵”紀念章，用緩慢的語速向來自紹興的新聞記者拼湊零星的回憶，那是一段難忘的陳年往事。生硬、遲滯的當?shù)胤窖院筒唤?jīng)意間流露出的吳儂軟語絲毫不影響交流，匯成一股淡淡的暖流在農(nóng)家小院里飄蕩。

曾令池1938年參軍，1940年隨部入緬作戰(zhàn)，后因部隊染瘟疫，與部隊失去聯(lián)系，乞討回鄉(xiāng)。說起曾經(jīng)九死一生的倥傯歲月，老人家感慨萬千。

老人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把我們帶到80年前的高沙五里村，當時曾令池老家也在這里，后來才遷到幾公里外的竹市梓木村。他記得他家與楊惟運家一樣是貧農(nóng)，世代靠給地主做活維持生計。相同的命運將少年楊惟運與曾令池連在一起，村中的那口大池塘是他們的游樂場，給地主家放完牛，一個猛子扎進去，涼爽而愜意。遇到下雨的日子，楊惟運會帶著曾令池和小伙伴們到大塘里捕魚撈蝦。

“那時的魚蝦真多啊，又大又肥的。”回憶起當年跟著楊大哥捕魚撈蝦的快樂時光，92歲的曾令池布滿皺褶的臉上露出了的笑容，仿佛回到80多年前。

據(jù)曾令池老人回憶，與好朋友楊惟運一起捕魚撈蝦的快樂時光沒有持續(xù)多久。1937年盧溝橋的槍聲打破了舊中國的寧靜，迎來了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zhàn)。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前方戰(zhàn)事吃緊的消息不斷傳來，街上開始“抓壯丁”，“五丁抽二、三丁抽一”是窮苦人家躲不開的命運。

楊惟運在去古鎮(zhèn)高沙賣魚蝦補貼家用時，稀里糊涂地被“抓了壯丁”。消息傳來，家里匆匆給他送來簡易的行裝，家人怕他不識字，以后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便請家族中唯一識字的四叔給他改名為“楊云”，聽說先送到耒陽一帶集訓，以后就杳無音訊了。

“直到五六十年代，家里曾來過一封信，晚叔的戰(zhàn)友從紹興寄來的，說晚叔犧牲了，那封信最終也沒有保存，早已不知下落了。”說起這件事，楊守才悲傷不已。

迎來遲到70年的拜祭

彈指一揮間，滄海變桑田。2013年6月19日，紹興市新昌縣黃壇村東山地自然村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他們從湖南邵陽坐了18小時的火車到杭州，再從杭州坐車到新昌，為的是祭拜埋葬在這里的先人。

新昌縣黃壇村東山地自然村板平山上有座圓形大冢，立著一新一舊兩塊墓碑，上面刻了31個名字。墓碑顯示，大冢建于1943年8月，里面埋的，是在一場抗日戰(zhàn)斗中犧牲的將士。

這是一場時隔70年的祭拜，湖南省洞口縣人楊守才三兄弟趕來了，他們的叔叔楊云是犧牲的將士之一。湖南邵陽人王金保帶著兒子趕來了，他的叔叔王勝久，也于70年前犧牲在這里。他們對著黃壇村20多位村民下跪，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70年前，這里曾發(fā)生過一場抗擊日寇的激戰(zhàn)，黃壇村年逾古稀的老人，都還記得那場戰(zhàn)斗。88歲的村民張百林回憶當年的場景：日本人來的時候，中國軍隊基本上只有步槍，日本人則有火炮，戰(zhàn)斗很殘酷，最后雙方發(fā)生了肉搏戰(zhàn)。

據(jù)《新昌文史資料》記載，這場戰(zhàn)斗發(fā)生在1943年3月28日，交戰(zhàn)雙方為國民黨李默庵將軍麾下的西南干部訓練班突擊三營二連和日軍駐西山村的小島部隊。

為了搶占石板坪高地，三營二連與小島部隊的70多人，從上午8時多一直戰(zhàn)斗到下午4時，最終，日軍丟下12具尸體敗退，三營二連犧牲31人。戰(zhàn)斗結束后，村民們自發(fā)幫助部隊清理戰(zhàn)場，并在村邊埋葬了31位陣亡將士。

后來村里曾建了一座紀念塔，名為“三二八抗戰(zhàn)陣亡將士塔”，鐫刻戰(zhàn)績及陣亡將士姓名級別。可惜整座紀念塔毀于上世紀60年代，只剩下塔尖。

70年來，每逢清明，村民都會在墓前擺上鮮花和祭品，祭掃這些素不相識的英雄。張百林說：“這么多年來，都沒有親人來看他們，我們就是他們的親人。”

在紹興、湖南兩地熱心人士的幫助下，黃壇村村委會主任翁偉平終于聯(lián)系上陣亡將士王勝久、楊云的后人。這些陣亡將士的后人表示，將參與尋找其他陣亡將士的后人，以慰先人。

紹興晚報記者介紹為了紀念抗戰(zhàn)勝利七十周年，當?shù)販蕚渑e行一系列的紀念活動，邀請楊守才及家人再慰烈士英魂。揮手告別間，70年前埋葬日寇最后一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雪峰山云遮霧繞，一切仿佛都不曾遠去……